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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发衣厂重开以后,表面上看很红火,陆续新招来三十几个工人干活,但是麻烦并未过去,旧债追不回来,欠前一批工人的工资还没补上,有人得知工厂又开工了,便来追讨薪水。
林老板现在是心急火燎,吃不下睡不着,不开工,每天要往里面贴钱,开工了,过去的工人上门追工钱,可是加工费还没拿到手,全靠着向杨老板预支来维持运转,杨老板答应借钱的前提条件是用恒发衣厂的设备做抵押,并且还要给杨老板的顺峰衣厂打下手,等于是做了顺峰的外加工车间。
明知这样的条件很苛刻也不得不接受,林老板和阿珍只能对前来要钱的工人解释,现在还没拿到钱,等这批货做完了,收到加工费就还钱。每天都有人追讨工钱,弄得阿珍头大,应接不暇。
老板娘见来的人太多,影响到厂里的工人干活,脸绷得更紧,她吩咐阿珍,干脆不要开门,任凭外面的人敲门。可这样一来,效果更糟,厂里干活的工人也开始人心浮动,听说上一批人还没拿到工钱,不能不担心自己的命运,有人悄悄地离开,转到别的厂子里去做。
人 手不足,加工的进度自然受影响。林老板简直是焦头烂额,没了主意。只好去找杨老板商量,杨老板当然不会为他背旧账,现在纽约市内的衣厂一家接一家地开,利 润却是一单比一单薄。衣厂开的多,工人可选择的机会也多,东家不做做西家,哪家出价高,待遇好就去哪家,谁管你是不是赶工期,出来打工为的是挣钱,没人会 做雷锋,反正是钱少了没人干。
这 天上午,林老板正在办公室里和杨老板商议出货日期和人手问题,听外面有人大声吵闹,出来一看,就见一群工人正围着阿珍和他老婆七嘴八舌地争吵。林老板在家 里其实是个受气包,经常被老婆和丈母娘骂来骂去,从不敢还嘴。在厂子里也得看老婆眼色行事,厂里的工人都知道他这个毛病,经常拿这事取乐。
今天来讨薪的工人特别多,好像是有预谋的,凑在一起来讨薪。林老板看这样吵闹也太不像话了,走过去耐心劝解,“大家听我一句,我向大家保证,厂里肯定不会欠钱不给,你们再给我几天时间好不好?”
一脸怒色的老板娘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等你拿回钱来再做保证吧,”,然后口气生硬地对面前的工人说,“说什么都没用,我们被人骗了八万多,到现在一分钱也没追回来,我们家里的钱早都贴给你们了,反正是没钱!”
当众被老婆抢白几句,林老板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讪笑一下,退回办公室。
坐在沙发上的杨老板见状笑着问道,“怎么?被老婆骂回来啦?”
林老板尴尬地笑笑,“我是实在想不出办法对付这班工人了,让他们吵去吧。”
杨老板掸掉沙发扶手上的一个绒线头,“哎,老是这样不行啊!吵吵闹闹地,厂里的工人还怎么能专心干活?”
外面的争吵声又高亢起来,老板娘那粗哑的嗓音提高了几度,和几个尖细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看来这伙工人今天是不想善罢甘休。
“实在太不象话了!”杨老板终于坐不住了,“等我打个电话,找人来整治一下这帮刁民!”,说着,他从皮夹里翻出一张名片,用手机打通了电话。
只过了十几分钟,衣厂前门便有人按铃,杨老板过去开了门,领进来一个穿花格西装,戴灰呢礼帽,身材粗壮的白人男子。杨老板和那白人男子交头接耳地嘀咕了一会儿,白人男子点点头,径直向讨薪的工人们走过来,杨老板一转身溜回办公室。
白人男子走到工人们近前,右手叉腰,把上衣下摆拢向身后,有意露出挂在腰间的手枪,然后大声问道,“你们当中有没有人会说英语?”
这伙人中大部分是女工,英语听说能力很有限,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洋人,一时间都默不作声,因为谁搞不清他是何方神圣。
场面安静下来,白人男子见没人肯出头应对,又问了一遍,然后就不管面前这些人能不能听懂英文接着往下说,“我是侦探,这里是我的地盘,这间厂的老板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许在此闹事,必须马上离开!否则,我会把你们都送进监狱。”
说完,他掏出一张名片,高举起来向众人展示一圈儿,然后放回胸前口袋。
聚在一起的工人们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并没有人愿出头应对,可也没有人离开。
这位自称是侦探的白人男子,发觉他的一番威吓似乎力度不够,效果不彰,有负杨老板对他的期望,略一思索,伸手从后腰拽出一副锃亮的手铐,高高举起,提高了嗓门问道,“有谁想进监狱?谁?”
这一举动立刻见到效果,众人显然被那副寒光闪闪的手铐吓住了,纷纷向后退,一部分人跑向前门,拥挤着夺门而出,其余的人则直奔后面货梯间,大都面露惊慌之色,也有人气愤不已却无可奈何。
自打上一次和阿珍一块吃饭后,祝明便有意回避阿珍。旁人怎么说都没关系,就当是开玩笑好了。可阿珍说出的那句话用意很明显,分明是话里有话,这让祝明不得不加小心,保持距离,不能让阿珍对他的意图产生误判,因为祝明没有打算把自己的未来和衣厂联系起来。
阿珍能吃苦,人也不笨,但是祝明不想同阿珍有进一步发展,由阿珍身上祝明联想到他在深圳时的同居女友柳云,这俩个人都不少相似的地方,一想到柳云,祝明的心还会隐隐地痛。
这天祝明正好路过恒发衣厂楼下,就见前面突然从货梯间一下子涌出来一群工人,女多男少,围站在路边,大声地议论着,个个都显得愤愤不平。
在祝明走过他们身边时,猛地被人叫住,“哎,祝律师,正好,您来给评评理。”
衣厂工人的流动性很强,所以各家衣厂里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很快就会在工人中间传开。祝明经常和这一带的衣厂打交道,所以认识他的衣厂工人很多。
一群人围住祝明,七嘴八舌地讲述了刚才他们在恒发衣厂里的遭遇,希望祝明为他们主持公道。
这件事让祝明感到很气愤,又非常为难,他不是律师,他只是一个收账公司的普通职员,一个读机电工程硕士课程的在校学生,能有多大的实力?何况恒发的林老板还是他的客户,跟公司签了合同的。难道让他带领着这批工人上楼去找林老板交涉不成?
可是看着眼前的这些比林老板更弱势的衣厂工人,祝明从良心上实在难以拒绝他们追讨被拖欠工资的正当要求。而且他对恒发衣厂借用白人和手铐来吓唬不懂英语的工人这种做法感到非常愤怒,连带着对阿珍的印象也转向负面。
他现在极不情愿去恒发衣厂,更不想见到阿珍。思所一下,祝明对带头的工人说,“你们可以向劳工部投诉,通过政府部门向衣厂追讨,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
说着,拿出一张名片,“这有我的地址和电话。”
美国劳工部对无良雇主恶意拖欠工人工资有一整套相应政策,有足够的权力去保护受侵害工人的利益。为这些工人自身利益着想,祝明建议他们去向政府部门求助。
在外面忙碌了一天,晚上回到家,已是快十一点了,打开楼下的铁门,楼上还亮着灯,罗太太正在大声说话,祝明在楼梯口一露头,房东罗太太就招呼他,“哎,祝明,过来过来,认识一下,这是今天刚搬来的周强。”
从厨房餐桌旁站起一个高个子中年人,年纪大约有四十来岁,“你好,我和罗太太刚才还说起你呢!”
罗太太显得非常开心,“你们俩都坐下,我给你们拿啤酒去。”
祝明整天在外面忙,很少有时间陪罗太太聊天,有几次,罗太太好不容易抓住他,刚开了话头,祝明就借口有事溜掉了。他明白罗太太是一个人在家闷得发慌,可祝明实在是没有时间听她闲扯。
“晚上上课去啦?”周强看祝明进来时,肩上背着一只大书包。
“是,”祝明感觉这位新房客看上去还算容易相处,“你也在读书?”
“你瞧我像吗?”周强爽快地拍了一下大腿,笑着说道,“我现在是帮人看大门,我这个岁数了还能干什么?打餐馆太累,英文又不灵。”
周 强很健谈,“以前在国内全民单位内管后勤,这不是搞企业改革嘛,工厂卖给外商,我们这些人都下岗回家抱孩子去了,做买卖咱不会,也没本钱,邻居有人出国打 工捎信回去说美国挣钱容易,我们几个同事一合计,找移民公司办了一个商务考察团,就奔这儿来了,来了以后才知道,敢情这的美元也不好挣!咳,我反正是想开 了,怎么活不是活啊,哪的黄土不埋人呢,就在这儿瞎混吧。”
祝明没接话茬,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各自的经历不同,年龄上有十几岁的差距,生活的体验和人生目标也不一样。
“国内都以为这里遍地是黄金,弯腰伸手捡就行了,”罗太太去二楼阳台上拿进来两瓶啤酒,“不出国不知道,外国人的钱不好挣。”
在周强搬进来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晚上,祝明回到住处刚上二楼,罗太太在楼梯口拦着他,悄声说,“来,过来,我跟你说,”,把祝明拉进厨房,用手指指周强的房间,“你知道吗?他去指甲店给女人洗脚,你说恶心不恶心啊!”
“干吗要给女人洗脚?”祝明一时还不明白。
“还不是为挣钱?今天他回来跟我说,他去指甲店里打工,先学着给人洗脚,来的都是黑女人,他端个盆儿蹲着给人家洗,我听着都觉得恶心!唉,他还说呢,店里就他一个男的,所以客人给的小费多,你说,一个大男人,干什么不行,去给黑女人洗脚,啧啧啧。。。”
祝明觉得这罗太太也管的太宽了,做什么工作是个人自由,有什么好指责的呢,只要是不偷不抢不蒙不骗,给黑女人洗洗脚又怎么了,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得不到祝明的共鸣,罗太太显然颇为不甘,还想再叨唠几句。祝明推说要去洗澡,赶紧溜了。
站在淋浴喷头下,祝明一边洗澡一边想,不知道志伟找到工作没有,要是劝志伟也去找个指甲店的活他愿不愿意呢?怎么说也比送外卖安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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