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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破产重组的过程是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这期间,除了要对付破产法律上规定的许多非常繁琐的法律教条之外,还要保持正常的生产。尤其是刚刚宣布破产重组的时候,供应商一听到消息就找上门了,堵在总部大楼前,我们只好走地下通道绕道从侧楼跑出去。客户一听到消息,马上下了六个月的订单,限令要一个月完成。整个公司都人心慌慌的,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怎么样,谁还有心干活呀。而且有些生产线已经立马停产了。可订单到了,怎么办?咬着牙,上。
原来的工程师已被发配到其他厂子了,回来!!
原来生产线上的工人,已经进入Job Bank 了,回来!!
懂得连接热压机网络的IT程序员,已经跳槽了,还好,没跑出我的圈圈,赶紧联系,连求带耍赖地给高薪临时雇回来。
原材料不够,找供应商。而这个供应商正等在我们公司的总部等着要钱呢。赶紧,捧为贵宾,答应一切条件,进原材料。
。。。。。
真是牵一发动全身呀。几个厂子联合协作,一个月的没日没夜的苦战,总算给对付过去了,按时交了货。 订单危机引起的燥热,过去了。北美留下的几个核心厂子开始了非常时期的正常运作。由于这几个厂子的核心重要性,公司决定给这几个厂子进行系统换代更新。这是又一个非常时期的非常项目。原本和印度技术外包梯队已经合作的很顺手了。正好可以利用他们在这个非常时期起到特殊的作用。于是我一接到信号,赶紧找到几个印度梯队的主要技术骨干开始了初步设计讨论。比起破产带来的方方面面的负面影响,这个项目真可谓是戈壁滩上的一棵草呀。
几个星期下来,到了周五,初步草案基本定型了。我就召集印度梯队经理要来讨论项目合同问题。时间定在下星期三。可到了星期二,印度梯队经理发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邮件,说他不能来和我谈合同。 这可就奇怪了。一般来说,他可是随叫随到,给他合同就是给他钱呀。这回怎么了?难道也是破产闹的?没有印度梯队,我就要唱空城计了?我拿起笔记本,急急忙忙地就要往外跑,准备去找人理论一下。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老总来了电话,让我过去。带着满心的不满,想着怎么向老总告状,我跑到老总那里,一进去,屋里已经坐了好几位了,又有几位跟着我身后。到大家陆续坐下,老总说,今天召集大家来时要通知大家,我们和印度梯队的合同到期了,而且不会更新。新的合同马上生效,是和美国的C公司, 他们的首批成员下周到任。这下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印度梯队经理怎么不来谈合同了呢。原来是因为这个猫密。C公司可是美国的一家大公司,在行业里以承包政府的项目而知名,有一段时间我还想跳槽去找个政府的项目干干,那可是旱涝保收,铁饭碗呀。没想到,我还没跳过去,他们却跳过来了。好哇。我就等着和C公司打交道吧。
气呼呼地回到办公室,旁边的同事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拿了个杯子和一个绿包包。
“寒凌,刚才你不在,印度梯队来向你告行,给你留下了这个。这可是印度最好的茶。走,我给你做印度的CHAI.”
“嘿,那是给我的,你老兄怎么给劫下了。。”
我们互相倜傥着走进了休息室。原本比较安静的休息时,此时却热闹起来,好几位同事人手一个杯子都在那里闲聊。平时我们除了在过道寒喧几句,再就是在老总那里碰面,都是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哪有这份清闲。这回可好了,喝着滚烫喷香的CHAI,我把刚才的事和同事们讲了,本想能换来一点同情。可同事们却一起把我取笑了一番,说我小题大做。事实上,外包商的更换只是公司破产重组整个大棋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步。然而,这微不足道的一小步,却带来了以后一系列故事,也影响到以后的项目操作。
等了好几个星期,C公司的技术梯队终于到位了。一看,哈哈,还是印度人。还真让我说对了,那几位够吨位的主,是拿红利的,而不是干活的。一见到梯队成员,我赶紧把能指派的人马全部调动起来。要知道,我已经失去了好几个星期的时间了。厂子那边早就抱怨了。人马一配齐,项目立马开工。
项目一起动,问题就来了。C公司简直就是一个老爷公司。什么事,无论大小都得层层请示,审批。没有上面的签字,我谁也叫不动。就是这样,磨磨蹭蹭地终于把项目合同签了,预付款也付了,这个经理那个队长的也都来到会议室,可一谈到项目的实质问题,每人都是一脸的茫然。这简直像是面对一只大河马,推也不是打也不是,那我就是试试牵着走。Bob是C公司管项目的总经理,他的顶头上司Alan是个副总裁般的人物,二人都自称有二三十年的经验。我向二人详细讲解了项目的要求和时间的紧迫性。Bob一个劲地说:“I know, you are right, sure, no problem”。把我以前定下的项目草案几乎全部接受。我们达成了协议。 转过身来寻求Alan的认可。可一看,我几乎气得背过气去,Alan在那边打起瞌睡来了!!??没等我说什么,Bob一口答应保证项目按时交工。
项目就是这样缓慢地进行着。每一个环节都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真正是要九条牛两只虎才拉得动这只大河马。项目终于到了要交割的阶段, 项目切割交接选在美国国庆的周末,一来这是法定假日,工厂可以停工几天。二来这正是美国汽车业的“Change Over”之时。所谓的“Change
Over”是业内的行话。一般人以为每年的新车是在一月一日开始上市。实际上新车的上线实在七八月就开始了。九十月份就有新车上市。厂子系统的更新换代和新车的“Change
Over”合并在一起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和财力。这也是当初做项目草案时就决定下来的。
越是到了交割的关键时刻,我越是感到忐忑不安。按理说类似的项目干了好多,不应该有这样的烦躁心理。可我就是对C公司的梯队没底。与其在家坐等消息,我干脆拉着Bob直接跑到厂里临场坐镇。交割开始了,一项项的系统转接起动逐步完成了,新的数据也都输入完毕,Bob大出一口气,说:“这下我们可以开瓶香槟庆祝了”。
我说:“还不到时候,Change
Over的第一批产品还没出库呢。”
话音未落,厂子的计划主任就跑了过来,报告说:“系统的MRP不运行,JIT不识别,系统无法进行入库出库的指令”.
“啊??!!。。。”
我们赶紧跑到仓库,只见工人们拿着Hand Gun对着Bar Code扫描,可绿灯就是不亮, 无法进行盘点。几辆大货车堵在门口,货卸不下来。这时候工厂已经开工,生产线已经启动, 这些零件要马上入库,然后马上输入到“Change Over”生产线上去进行下一步的组合。如今各个厂子都是JIT(Just In Time),一般都没有什么库存,一个地方卡壳,就意味着整个“Change Over”一条龙受影响,这就不是这一个厂子,我们一家公司的问题,而是上上下下好几个厂子,好几家OEM公司的事了。我一方面赶紧让Bob找人进行排查,一方面给老总打电话告急,一方面和厂长协调工人来手工操作。两天下来,Bob那边没有任何令人兴奋的消息,厂内厂外的大货车已排成长龙。老总说他要和CIO一起过来。“过来就过来吧。他们来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我心里这样想着。又拿起电话给原来的印度梯队的老总打电话 -- 我一直和这位仁兄保持着非常好的个人关系。一听见他的声音,我就赶紧把这里的情况大略讲了一下,又点名要几位原来的队员,请他一定帮忙。我这时候已经不管什么合同不合同的了。火烧眉毛,火上房了,救急要紧。
厂子的计划主任拿着大喇叭喊:“ABC号零件入库”,几个穿红色工作服的工人开着大铲车就过去了。
厂子的计划主任拿着大喇叭又喊:“123号零件出库”,几个身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开着大铲车就过去了。
几位老总们加上原印度梯队的老总也身着颜色工作服加入了这个行列,总部的执行总裁还忙着给几位大客户打电话熄火,分部总裁边从大高架子上面取货,边开玩笑地说:“这可赶上二战时了。”天呀,这近半个多世纪以前的狼狈怎么让我又给赶上了??!!
这时我也顾不上Bob在干什么了,面子不面子的了,原梯队的队员一到,我立马把几个方面锁定,几个程序员,几台电脑同时进行全方位的测试,幸运的是,尽管原印度梯队的合同到期了,我却没有把这些队员的系统权限取消,也不知是不是我有先见之明,反正现在是派上了大用场。几个小时过去了,终于找到了病源,我全权指令:“改”。
一般做卖厂子的项目时,我们是将对方的生产数据提出来,交给对方。至于他们怎么用,怎么装就不是我的事了。可这家公司是个投资公司,没有相应的生产线来接受生产数据。他要求把我们公司的所有系统照搬一份给他 。 天呀,那可是上千条系统哇,得多钱呀。原来的预算里不包括这项。这可怎么办?我即使把自己买了,也拿不到钱呀。
Detroit的冬天真的很慢长。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十月份时天气就变冷。到了三月底。还刚刚又降了一场雪。即使这样,春天还是来了。 初春的底特律,乍暖还寒,湖水要开化了,开冻了。老公早就盼着了,声称要抓开湖鱼。周六一大早,我本想赖在热乎乎的床上不起来,好好补补觉。可老公早就准备好了,要去湖里钓鱼。按老公的话讲,“开湖鱼,赛黄金”,开湖鱼千金难求。儿子也跃跃欲试的跟着老爸嚷嚷。没办法,我只好起来给他们爷俩准备早饭。尽管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但湖边风很大, 还是很冷,我便给老公灌上一大壶咖啡,儿子装上一大壶热巧克力,这爷俩拎着一大堆家伙什便去了湖边。
送走了这爷俩,我也没回笼觉好睡。楼上楼下地转悠清理着房子。又想着晚上该吃什么。手里忙着,脑子也没闲着。新一轮谈判要在周一进行。我也得准备准备。天暗了下来,几个小时下来,我打电话催老公打道回府,听着儿子在旁边嚷着什么。傍晚时,爷俩回来了。还带回了一条近十磅的大鱼
-- 五大湖名鱼Musky。于是,晚餐就吃烤鱼了。
周一的谈判进行的很不顺利。要知道对方是专业律师,而我们是巴不得人家赶紧下订单,我们好数钱。对方抓住了我们的心理,一步不让。谈了一上午,没个结果。我心里特不顺。越来越看不上我们公司的谈判经理A。他一个劲地顺着对方说话。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痛,DEAL谈成了,他升官了,可干活的是我们, 可我们不能当廉价劳动力呀。心理有气,又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什么。幸好在周末时,我早把要讨论的问题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中午吃饭时,我跑到边上的一个会议室里,按照对方的说法霹雳咔啦地打出了新一份预算,又加上几份主要说明文件,四十五分钟搞定。跑到楼下饭厅,拿了仅剩的一块Pizza和一瓶水,边吃边跑回楼上,共十分钟。 剩下五分钟,跑到休息室,喘口气,整理一下自己, 正点回到会议室。
我方的经理A和对方的代表L一伙人吃完午饭回来,还余兴未歇地谈论着什么趣事,我这里却是磨刀霍霍了。 一看大家坐好,我站起身来,给每人发了一份材料。A说,“我看过这份材料吗?”我心里说,一个小时前这份材料不存在。我没有回答A的问话,走到白板前,对着对方梯队边画边讲演起系统的流程。我知道,图解要比白纸黑字好理解得多,并在图上标明这个是必须的,这个是不必的,这个是可有可无的。特别对现金银行和海关系统作了特别说明。最后归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增加预算。
L半天没讲话,隔了一会,他说,‘寒凌,你能把板上的画一份,发给我吗?”
我说,‘你手上资料的第x页就是。”
L 思量着,又和旁边的伙计商量了几句,起身说,“今天我们就谈到这,我要和纽约联系。”就带梯队走了。 A叫住我说,“寒凌,你也太大胆了,狮子大开口,也不经我许可。Deal谈不成,谁承担责任呀。老总肯定不干。” 于是,我和A一同来到M&A老总那里。老总听完我们的汇报,只说了一句,“等纽约的回音吧。”
第二天下午,A来了电话,“老总叫,马上。” 来到老总办公室,A已经到了,还有两个会计部经理。“这是纽约刚传过来的”,我还没坐下,老总就把一个文件递过来。
“吹了?”看着大家一脸严肃的样子,我忐忑不安地说,“不会吧?”
“全盘接收”,A大声地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真的??。。。。”
老总走过来拍了我下,说:“行了,这下你可劲花吧。”
说是出乎意料,却也不全是。其实,我知道,我没按程序出牌,擅自采取行动,很有可能给公司造成损失。同时,我也知道,我前一天走出老总办公室之后,老总和A不知打了多少电话,发了多少电邮, 为我垫后,最终还是老总和A 给我挡了一切。才有这个结果。这就是梯队的重要性。好在是索要的预算到手了,可以甩开手脚大干一番了。
公司一宣布破产,我就被当时的老总麦克叫了过去,让我和财会部门合作并着手这个项目的准备工作。尽管我是学金融的,可在学校里只是知皮毛般地了解了 Charpter11,记忆里对Fresh Start Accounting的介绍好像只有很少的一小段文字, 也就不到百字。如今要负责这庞大复杂的项目,我真不知道从何着手。一个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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